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鸳鸯冢(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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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声音从我的西北方传来,带着一股浑浊和沧桑。听起来这声音,就好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发出来的,沙哑不堪,带着浓浓的死气。我吓得心口一紧,向着声音方向望过去。深更半夜的冷不丁听见这种声音,是谁都会被吓得一跳。

    一眼望过去,只见,路灯下缓缓的拉出两道长长的身影,影子越来越短,最后一对年迈古稀的老夫妇,颤颤巍巍的出现在路灯下面。两人一身素衣,干净儒雅,相扶搀扶着,向着我的方向越走越近。

    老头面如枯树,脸上却干净的没有一丝胡渣,皮肤很白,没有平常老人肤色的暗黄。他手臂上挽着一个拄着拐走的小老太太。老太太弓腰驼背,背上的疙瘩就像一座小山。她勾着脖子,身子几乎弯成了九十度。在老头的搀扶下,一步一步挪动着,偶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。咳嗽声很大,大到她这个贫瘠的身子,随着咳嗽声不停的颤抖着。她每咳嗽一次,就要原地缓上一阵。所以,三十几米的距离,她竟然走了将近十分钟。

    走的近了,我才发现她的手上,挎着一个暗色的小篮子,篮子里面装着香火蜡烛、黄纸和纸钱。现在不都八月份了吗?鬼节早就过了啊,她带着这些祭祀用品过来干嘛啊?再说了,天色都这么晚了,老两口腿脚又不方便,犯得着这样吗?

    我一脑子问号的时候,老两口已经走到了我面前。老头抬头望了一眼我,眯着眼睛打量我一番,一脸慈祥的问道:“小伙子,这么晚了,怎么不回家睡觉啊?”

    老头的声音很温暖,一开口就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我爷爷。我冲着他微微一笑,胡乱的编了个谎话,说是和家里吵架了,出来散散心。不是我想骗他,我要是实话实话告诉他们俩,我是来刨坟的,不得把他们俩吓死啊!

    老头劝了我几句,让我赶紧回家吧,说是免得家里人担心。说话间的功夫,老太太冲我笑笑,慢慢的把篮子放下,取出蜡烛点上,然后就蹲在路边上上烧起了纸。我呢还要刨坟,所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走的。老头见劝不动我,也没有多说话了,颤颤巍巍的蹲下来,开始一边烧纸一边念叨起来。他们念得声音很小,我听不太清楚。

    我看的好奇又闲着无聊,就蹲下来,跟他们套套近乎,想问问他们是烧给谁的啊!

    “爷爷,你们这是?”

    “哎,老婆子昨晚上做了一个梦,梦见冯二爷了,就寻思着今天过来看看他。”

    冯二爷?我把目光狐疑的望向了帆圣,希望他能给我个答案。难不成,这个孤坟是冯二爷的?帆圣无奈的冲我越摆手说道:“我不知道这个冯二爷啊!”

    “问问他们啊!”

    “小伙子,你刚刚说什么?”老头忽然问道,我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老两口是看不见帆圣的,自然也听不见帆圣说话。我赶忙胡编了一个谎话,我说我问的是冯二爷是谁。

    听我问起冯二爷,老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自豪的笑容,从腰间掏出烟袋,点着以后,美美的抽了一口,这才说道:“冯二爷啊,你们可不知道。他在的时候,还是清朝呢。是我们奉城最有名的旦角,嗓子那叫一个好啊!我听我奶奶说啊,她们那个时候,一听说冯二爷开嗓子,十里八村的人饭也不吃都要去听上一段。”

    我一听顿时没了兴趣,原来是个唱戏的啊!我这个人又不懂唱戏,你说的再好也白搭。老头似乎许久没有说话了,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。说这冯二爷戏唱的好,人长得俊俏,多少女的看他一眼,几晚上都睡不着觉。老头越说越兴奋,俨然成了冯二爷的表彰大会。

    照这么说下去,我估计纸烧完了,他都舍不得走。大家都知道一个奇怪的现象,那就是老人的话特别多,很多人都觉得烦,不愿意与他们说话。而我也是这么一个人,起初我只是找个合适的借口留下来,现在我好像忍不住有点要逃走的意思了,实在是有点扛不住了。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,他都要跟我讲,关键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,还是他奶奶留给他的!我嘞个亲娘啊,我又不是考古学家,你讲这么多比慈禧太后还老的故事给我听干什么?

    老头似乎察觉到我的不麻烦了,轻轻的咂咂嘴,落寞的摆摆手道:“罢了,罢了,你们年轻人不爱听这些。是我老糊涂了,哎!人呢,到了我这个岁数啊,这话啊,说一句就少一句啦。”

    老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,脸上多了一份凄凉。我看的出来,他对生命的渴望。可是,我们任何人都无法逃脱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。也正是因为这样,我们才更加懂得珍惜生命。再看他的时候,他已经沉默了下来,坐在路边的路沿石上,伸手用烟锅子扒拉着眼前的黄纸。

    他们烧的很认真,很细致,准确的来说已经不能用细致来形容了,应该是苛刻!每次烧的时候都是四五张的烧,力求每一张纸钱都要完全燃烧殆尽。有一次,老头为了追半张没烧尽的纸钱,竟然追了百十米。当他抓着那半张纸钱回来的时候,皱纹纵横的脸上,汗水比皱纹好多。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问题,一张纸钱至于吗?我终归是没有忍住好奇,开口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老头听完以后,微微的笑了笑,脸上露出一副疲惫不堪的表情:“小伙子啊,我们日子不多了,手头上也没有那么多钱。这次来看冯二爷,我们两口子走了隆隆一整天,天不亮就出发了,紧赶慢赶现在才赶到。下一回来看冯二爷啊,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!兴许啊,就没有下一回啦!”

    老头说到动情之处,眼眶泛红。他轻轻的擦擦眼睛,深深的抽了一口气。对于老两口的举动,我越发的不解,从他们的对冯二爷的称呼来看,他们并不是冯二爷的后代,为什么会这么敬重冯二爷呢?

    “爷爷,冯二爷是不是帮过你们家啊?”除了这个原因,我再也想象不出别的原因。

    “何止是帮过我们家啊,要不是冯二爷,我们奉城恐怕早就成鬼城了!这帮孙子,不感恩冯二爷的好也就罢了,还拿他的坟墓做文章!真是一群掉在钱眼里面的龟孙!这些人啊,就活该被厉鬼抓了过去。”老头越说越气,恨不得跳起脚骂,他啐了一口唾沫,指着街旁的一栋居民楼骂道:“你说这群孙子,怎么这么欺负人呢?哪有把人家的坟墓建在十字路口的!这不是欺负人嘛?要不是冯二爷,哪里有他们的今天?为了一点钱,连良心都不要了啊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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